AO3:KokonoseSakana
请不要吝惜你的喜欢、推荐和评论。


=林寒/鱼丸
杂食!
爬墙好快。

九之濑鱼

【宫城骨】积极的答案

Summary:宫城良田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某位超级巨星”的弟弟。

 

《积极的答案》

 

宫城良田挤进门之后把口罩摘了,黑色口罩里压着一层水汽,鼻尖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他打了个喷嚏。外面下了场小雨,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已经停了,只剩近地面翻腾着湿漉漉的热雾,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他戴着口罩进便利店,等待自动门开的零点几秒里他被吓了一跳,玻璃墙上贴的是他的海报,他刚结束全明星赛,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全明星的阵容,谢天谢地,表现优异。现在想来还好今天戴着口罩。

独居的房间装潢简单,他照例打开电视放着晚间新闻做背景音,脱下鞋后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他瞄了一眼沙发旁小桌摆着的座机,还是没伸出手。还有一两个小时就是他的生日,按照约定,妈妈和妹妹会打越洋电话过来祝他生日快乐,这是遵循美国时间,为了寿星能多有一点代入感。他现在心情不好,思维自然而然滑向负面,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日本与美国之间横亘的时差好像拉开了他与宗太的距离,“兄弟同一天生日的情况很少见吧”,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两个人亲密无间,比血脉相连更让人骄傲得意,但正如死亡将他们分割,现在这隔开太平洋的经线差也在悄然无息地滑开两个人的距离。

宫城良田不是第一次在美国过生日了,以往没有这么多愁善感。电视里夜晚时间的脱口秀插科打诨配上后期的笑声,但一点逗乐不了他。美国人的幽默建立在一种强者的逻辑上,比如彼时拿亚裔讲段子总能逗笑观众,跟按下小玩具的开关一样有效。他在生日前一天接受篮球杂志的采访,照例问他为什么会对篮球感兴趣,他回答得很诚实,说因为哥哥喜欢,而且打得很好,自己也就逐渐耳濡目染感兴趣。他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哥哥已经去世了,对面的记者忽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讲,为了死去的亲人而追求理想,你们亚洲人总是喜欢这种悲情的描述。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那声笑是冲着自己的回答的,愣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笑声说明他们不喜欢这个答案。

MIYAGI, could you give us ananswer that is more positive? Try to describe your own feelings on basketball……

POSITIVE”,积极的,乐观的——什么答案算得上more positive?因为篮球是一种血气方刚的体育运动所以我喜欢?这种发源于西方的运动传承了西方的文化所以被逐渐媚外的日本青年所爱?他们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答案?其实早在高中还就读湘北的时候宫城良田就已经见识过纯粹热爱篮球的同龄人们,可那时候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打篮球的契机显得悲观,要抛开他的长兄谈对篮球的爱好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单间公寓临街,窗外时不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黑暗的房间中只有电视开出一扇小小的狭窄的窗,毫不吝惜地散发刺眼的光。宫城良田蜷在沙发上等待越洋电话,在脑内排练一万次后终于按照既定的姿态接上电话,熟练的寒暄,安娜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用吵得人耳朵大声叫良酱生日快乐。宫城良田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想到自己狭窄房间的榻榻米,好啊,生日快乐,你祝宗太生日快乐没有?

清晨阳光洒进来,照得人身上发痒。宫城良田四仰八叉地在沙发上醒过来,才反应过来昨晚接完电话就睡着了。独居就是这点不好,小时候看着电视睡着了,妈妈会把他搬回卧室……虽然现在长大后的体型也不能再指望有谁这么做就是了。

吐司吃完了,时间离午饭又还早,宫城良田庆幸自己没有睡到离谱的时间点醒来,毕竟下午还有生日会,最近一两年打得越来越好之后东家才开始给他办这种半公开的生日会,竞技体育是一个崇尚强者的,犹如战场的行业。他下楼去便利店,临了路口才反应过来没戴口罩——这很完蛋,自己那张脸在便利店的玻璃上贴了那么久,就算完全不看篮球比赛的人也能认出他了吧,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店员……

宫城良田偷偷摸摸地用手挡着脸往便利店钻,玻璃门在他靠近时灵敏地打开,他缩着肩通过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是店员的视线,也不是便利店内部的装潢,宫城良田退了两步,视线瞥向门口的海报——

“亚洲之星宫城宗太!”

他曾经腹诽过这个海报设计的缺陷,Asian的A张牙舞爪地轧向他的脸,把他的笑容都给盖住了。此刻这个碍眼的A如出一辙地轧在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宫城宗太,宫城宗太……怎么会是宫城宗太呢?宫城良田呆呆地站在原地,路人从他身边走过,没在乎那张脸是否与某位运动明星相似。就连缩着的肩不自觉展开了,他好像第一次在光下行走。

宫城良田顾不得买早餐的事,顶着晴好灿烂的阳光飞奔回家。真热啊,夏天早晨已经初现一整日暑气蒸腾的前兆,他身上的汗冰火交加,撞向门口的时候连掏钥匙开门的手都在抖。熟悉的小公寓现在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息,其实只要低头就能察觉到违和感所在:玄关的地毯旁有两双球鞋,茶几上摆了稍显多余的杯子,还有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变多了……回忆漫上宫城良田的心,将他浸润,他忽然想起前两天他和哥哥聊起篮球杂志,访谈里面说宫城宗太在高中时就带领冲绳队打入日本高中国家赛,其实不是这样的,在高中时为了让哥哥的篮球才能能够得到充分的发挥,他们举家从冲绳搬到神奈川了,只不过那次访谈中宗太提到了自己初中时的梦想,所以才被误解了。采访的人根本没用心嘛,宫城良田靠在宗太身上打哈欠,亲兄弟一直都是如此亲密无间,他把杂志翻回封面,只有封面的照片拍得还算不错,那么自信又阳光,炽热地为篮球燃烧着自己的宫城宗太啊……

脑袋中一幕一幕的日常被全部替换,海浪扑向沙滩磨灭岸上的印记,小时候他们爱这样的游戏,在沙上不停地写Sota&Ryota,被海水涂抹殆尽,又重新写,如此往复,可是只写下自己名字的记忆被覆盖了,他好像从来没有独身一人过。海难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就消散在脑后,他醒来后对着宗太大喊大叫,而宗太说:“怎么会?我是家里的队长,不会突然卸下责任离开的,放心吧良田。”

两种记忆在他大脑里纠缠不清,恍惚之间又想起揉皱成一团扔掉的信——“妈妈,很抱歉活下来的人是我”,有好多个无助的时刻他都想要以死换生,他没办法代替哥哥活下去的,身上的七号在湘北那场绝地反转的胜利之前都时不时沉重到要压弯他的腿。

如今算是美梦成真吗?宫城良田身上的担子忽然都轻了,他只是一个陪着哥哥漂洋过海来到异乡,寂寂无名的、“某位巨星的弟弟”。这样轻松吗?为什么心里空荡的感觉并不是那样甘美?

电话忽然响起来,宫城良田浑浑噩噩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机械而僵硬地回应:喂?你好,我是宫城。

听筒那头立刻爆发出大笑声:“真巧!我也是宫城!喂阿良,怎么这么拘谨?在和我开玩笑吗?还是因为我今天下午出去参与生日会,你有点寂寞?放心啦!晚饭我会回来的,我没有忘记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哦!祝你生日快乐!”

年岁渐长的宫城良田想起哥哥的频率已经很低了。人生好就好在它绝佳的保密性,没有人能够像查看游戏人物的资料一样翻阅你过去的人生,因而那些接过他传球的队友和为他尖叫欢呼的球迷都不知道,有那么多个烈阳高照的日子,在冲绳的小岛上,他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带球过人,那都是宫城宗太在陪他练习。他习惯把这当做人生的底色,然而沉默的过去涨潮似的变为前景——比起美梦成真的欣喜若狂,他感到的反而是强烈的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

在一种延伸的可能性下,篮球只是他的一个爱好而非事业,他陪哥哥来美国打球,读一所足以让他找到工作的社区大学,等到站稳脚跟再把妈妈和妹妹也一起接过来。这本来是更为轻松愉快的人生,他却不可自制地感到抗拒:篮球落地响起的声音占据了他的整个青春,是因为他的青春太过空旷。但产生这种抗拒让他有了罪恶感,好像他真的偷走了哥哥的人生——否则为什么面对被置换到他所在的位置的宗太时,他竟然会感到失落?此刻他忽然明白记者的意思,这个理由不够积极,是因为它真的隐含着负面的寓意:如果天分更高的阿宗还在,我是真的不会那么拼命地打球。

他好像被迫在两条路中做出选择:茕茕孑立地抓住人生中仅有的事业,还是甘愿自由且散漫地跟在哥哥身后?这本来是没得选的,可有选择居然比没得选更让人纠结痛苦。

不愿意再想了,头好痛。像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果然还是比不过他哥哥”时那种悲伤又不服气的感觉。

宫城良田把椅子上的衣服抱下来放在沙发上,烦闷地枕着。本来应该拿到楼下的公用洗衣机去洗的,可他身体里忽然滋生出一股懒意,笔挺站的久了,忽然来了依靠,就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受光面被抹匀成暖暖的亮色,电视里在放情景剧,这是公寓里最常见的背景音,有很多人对话就会有热闹的错觉。下午不用出门,不必参加生日会,目前的篮球巨星是阿宗而非自己……宫城良田的鼻尖贴向脑后的衣物,试图从中嗅出第二个人的气息,但没有——本来就是如此相似,血脉相连的兄弟,还是同一天生日。

日光西斜,从发白的浅黄变成了深橘色,宫城良田又略略睁开眼,世界好像又恢复如初,他觉得有点要命,如果生日当天的主角睡过了生日会,那该怎么办?在他担忧之时,门被人打开了,与他记忆中大相径庭的成年人宫城宗太走进房内,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

“怎么总是在沙发上睡?这可不行啊,我们的床不是还蛮大的吗?”

似乎应该表现出一点吃惊的姿态才对,比如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或者告诉他,其实我记忆里的你早就死掉了。但宫城良田只是很自然地从宗太手里接下蛋糕,他问:“你买的什么味道?”

“水果戚风蛋糕,但不是很大,我们两个刚好能吃完。加了白巧克力碎哦!要不要用相机照一张留个纪念?”

“还有胶卷吗?”

“好像是有的,我之前有买。”宗太蹲在电视面前,翻找起柜子。

一盏吊灯悬在桌的上空,并不宽敞的公寓划分出一个区域用于就餐,看起来像某家餐厅恰好会有的双人餐桌,二人相对而坐,宫城良田托着脸问今天下午的生日会都做了什么?

大概就是吃蛋糕,访谈,还有收一些礼物,哦!还有赞助商呢,没想到生日会也有赞助商,你猜是什么东西?是橄榄油哦。

访谈?问了些什么?宫城良田的手伸向对面,勾住宗太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宗太的手指卡进他的指缝里,很干燥,带着茧所以有些粗糙。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举措其实过于亲密,亲兄弟本来就比这还要亲密。

就是那些咯,谈一谈家乡啦,家庭啦,来到美国习不习惯之类的,哦,还有打篮球的理由。

宫城良田低头看着两个人的手,比起来的话,哥哥似乎一直都要比他宽大一些,按照那样的势头,他们俩本来就该长成现在的样子。他对这个问题有点好奇,追问道:打篮球的理由,你是怎么回答的?

就是实话实说啦,一开始只是因为家附近的那个篮球场,很宽阔而且可以一个人玩,和其他的运动不一样对吧?因为最开始并不能保证进球率,所以总有点不服气地想要一直尝试。后面才发现原来篮球不是一个人玩的啊!和人对抗也非常有趣,在学校和人进行队伍间的比拼就更有意思了。不过最开始总是输,有点不服气,明明和人1v1的时候都很厉害。然后才开始思考传球、配合之类的事。……哈哈,阿良,你知道吗,我说了一大堆,采访的人都愣了,好像他们并没想到会有这么长的答案呢!

其实我也是啊。一开始只是在球场外眺望打球的阿宗的身影,后面有样学样地自己打起来,但直到与阿宗对抗,才意识篮球的本质并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玩耍,而是同一群人,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我——我是第一后卫。

Positive,他突然想到这个形容词。阿宗对篮球的热爱真是纯粹,这样的回答会是他人想听到的吗?

相契的手忽然变得小了一些,宫城良田向对面看去,顶光落在哥哥宫城宗太的脸上,柔软又飘忽,身后皆是黑暗。他的脸变得好稚嫩,冲绳的海风吹过来,那件背心被吹得腾起波浪。

不要、宫城良田听到自己心底在呐喊:不要。

是不要再回来,还是不要离开我?

宫城宗太用定格在时间中的那张稚嫩的脸庞笑着:“我啊,其实知道能够这样和你谈话的世界其实不存在。但是良田,你有没有发现,就算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这些赞美、荣誉、还有这个生日会,这个蛋糕,本来就该属于你。你做得很好,你已经是家里的队长了,你是你人生的控球后卫——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篮球杂志的时候它是怎么说的吗?一个强大的控卫,能够轻松带球过人、组织进攻、配合队友,这些你都做到了。你是——你是最棒的。”

宫城良田伸手抱住面前的哥哥。他也变得很小。那个小小的,卷发的孩子。他们一起躺倒在冲绳的夜海,漆黑的颜色将海与天空相连,看不见彼岸,只有天边有星星闪烁。海浪冲上来,又退回去,一声一声的潮音,和心脏跳动的频率相仿,只是更为缓慢,让人平静。宫城良田贴紧宫城宗太的躯体,像两块相邻的礁石。他闭上眼睛,礁石溶进浪花之中,奔向星星所在的远方了。

 

宫城良田在公寓中醒来,盛夏的深夜,有一点燥热。接完电话后忘记放回去的听筒坠着弯曲的电话线,可怜地倚在地面,嘟——嘟——地叫。

 

“下一个问题是,坚持打篮球的原因是什么?我们都知道,其实日本并不是一个像美国一样热爱球类……”

宫城良田看着生日会场地内挂着的,印有赞助商LOGO的横幅,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橄榄油商家赞助的生日蛋糕会不会是橄榄油味道的?他一边走神,一边回答了这个昨天已经回答过的问题。说辞是一样的,因为哥哥喜欢,而且打得很好,所以我自己也就逐渐耳濡目染感兴趣。啊,不过哥哥已经去世了,在他过世之后,我仍旧无法抛下这个爱好,最后因为热爱和擅长,选择让它成为我的事业。他听到周围有嘘声,忽然笑了一下,又补充道:

“如果你觉得这听起来很悲伤,好像是某个人用生命让我找到了我热爱的东西,那你就错了。因为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爱打篮球。”

 


评论(10)
热度(164)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九之濑鱼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