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之濑鱼

Summary：当我望向你，我会为你找到你自己。

向导渊×黑暗哨兵火，民国背景群像

 

第七章 季灾

李火旺睁开眼睛，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是泥色的，混沌一片，仿佛天地未开。他爬起来，在广阔荒芜的空间中，曳着疲惫的身躯前行。好累，好痛，好像身体豁开了无数口子，冰冷的风灌进来，要把他冻死在原地，但很快，脚下又像烧着了一样，浑身都被炙烤的痛苦所包裹。没有方向，没有起点和终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荒凉一片。忽然有一阵狂风巨浪拍打过来，李火旺坠入其中，被裹挟着旋转，拉扯，掉进深渊。他觉得自己像落入暴风雨时泥流中的一片落叶，轻易地被吞没。可能落叶被撞击撕裂时也会有类似的疼痛感，他的耳边还能听到轰响的水流声，太吵了，要是能像溺死的人一样被水灌满肺部停止呼吸死去该多好，可就连求死都是这么困难的事，各行其道的洋流仍旧在拉扯他疲惫的身躯，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我只是想要休息。李火旺徒劳地睁大双眼，所有的感官都无意义地变得非常敏锐，感受到的事实无非是“活着”这件事在不遗余力地折磨他。

……妈妈，活着是这么艰难的事吗？

远方有一点光，穿透泥泞的空间，在眼前炸开，那样刺眼，却让李火旺振作了精神。

季灾！——季灾！

他拼命挣脱裹覆在身上的水流，像掰断铁丝一样把它们都扔在身后，学习一尾鱼游动的方法，向着光所在的方向去。不知何时，脚又踏到了实地，李火旺不停地奔跑，伸手去抓那道光，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的血肉都因为急速的奔跑被卸下，他丢盔卸甲地跑，最后只剩下灵魂在狂奔，失去了人类的状貌，他是一匹燃烧的狼，急速地撞向光芒。

季灾！！

他嚎叫起来，光芒像是一道厚厚的门上仅有的孔洞，从那孔洞朝外面看去，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站在山岗上。那是季灾！

李火旺知道那是自己，但那又不是自己。在这混沌迷蒙的空间中，只有季灾偶尔会伴着光出现，他周遭的光就好像在保护他免受这个混乱空间的影响，他总是平静的、无悲无喜地站在那里，和躁狂痛苦的李火旺截然相反。只要靠近那道光，李火旺也能感受到久违的舒畅，好像在地狱之中找到了一处安息之地。所以李火旺在不停地追逐。

但季灾总是……匆匆离开。

明明你也是我，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你不知道这里的孤独和恐怖吗？你不是应该明白我承受的痛苦吗！

李火旺朝着季灾呐喊，他的声音在扩散、交叠，组合成此起彼伏的狂吼，逐渐听不清楚内容，也不再像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

“我知道你很痛苦。”

“你需要忍耐，你要找到自己的光。”

什么时候能找到？在哪里能找到？

季灾朝着李火旺看了一眼，他说：“我不知道。”

用什么方法才能终结我的痛苦？真的有方法能终结我的痛苦吗？

季灾说：“大概吧，会有的。”

他不再回答李火旺的任何呐喊，转身同光芒一起离去。李火旺的世界即将陷入漫长的黑夜，光芒消失的时候是一场残酷犹如屠杀的日落。

季灾，我操你的！李火旺发了狠，张大自己的嘴，用蛮力朝着那团将要离开的光咬下去。空间上的距离没有了意义，光团没有实体却被他叼在嘴中，好烫，好软，像铁水一样，它好像还在跳动。李火旺停止了撕咬，只是将它含在嘴里，忽然从里面尝出一点咸味……

“清醒了吗？”

李火旺感到自己仿佛浸泡在温水之中，如影随形的不适感短暂地消失了。

身下好像压着一个人，嘴里咬着的……好像是人的脖子？

诸葛渊的手向上抵住李火旺，虎口恰好卡在他的下巴上，见李火旺终于被唤回一些神智，他松了口气，低声道了句：“多有得罪。”

诸葛渊被安排到隔壁的客房入住，他正靠着床头复盘这一日发生的事，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咚咚的声响，似是用什么东西敲墙。这可奇了怪了，赵家为他安排的住所不是对外开放的客房，旁边不该有陌生的客人，这巨响究竟是因何而起？

这时，他心里有了猜测——他突然想到了李火旺。

出于直觉，诸葛渊张开了自己的精神领域，霎时间，混乱的泥流狂暴地挤进他的精神图景，他登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这是精神状态极差的哨兵带来的影响！好在诸葛渊在法国时已经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他知道现在应该如何应对：首先应该搜寻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最好找到已完全坠入其中的哨兵的位置所在，利用自己的精神体在对方的图景中“扎根”，然后建立临时的精神连结……

但诸葛渊立刻发现，他所熟悉的方法，对这个哨兵根本不管用！他的图景中什么都没有，涉足其中连自己在何处都无法锚定。诸葛渊从精神图景中抽身而出，从床上翻起来，跑到隔壁门口敲门。没有人回应，但门并没有锁……

非请勿入固然失礼，但对方的情况如此糟糕，现下也容不得因小失大了。

门内的李火旺靠在床边，用脑袋不停地撞击墙壁，这场面看起来非常骇人，那恨不得把自己的脑瓜在墙上砸裂的力道使他看起来像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是会有这种情况的，哨兵拥有比常人更加灵敏的五感，但这种超凡能力的代价就是他们极度容易因为感受到过载的信息而陷入狂暴，在暴走时连自我都无法维持，接收到的任何刺激都会成千上百倍地被放大来折磨他们，使人生不如死。……但诸葛渊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一个这样通过自戕保持镇定的哨兵。他一定很痛苦，但与那些躁狂时朝外释放可怕的破坏力的哨兵不同，他选择让燃烧的烈焰向内灼烧自己。

应该是我的出现打破了他维持在边缘的平衡。被李火旺狠狠咬过喉咙的诸葛渊并没有生气，他有些无奈地与退向床面墙角的李火旺对视，对方正像野生动物一样警惕地盯着他。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被咬伤的脖颈，真是危险，如果那牙齿再咬得深一点，扎破颈动脉……那自己就会被活生生地咬死了吧？

清旺来送的那一把枪还在他的外套内侧，贴着他的身体。在李火旺扑上来的一瞬间，诸葛渊也有考虑过是否要用它防身，但最终还是没有——李火旺不是故意要做出这样疯狂的事。

更重要的是，诸葛渊相信自己的能力：暴走的哨兵是重伤的猛兽，向导要做的是救助他，而不是射杀他，他对自己身为向导的能力是有信心的。

还好，他对自己的信任没有错。

“你可以放轻松一些，已经没事了。我们白天见过面，还打过招呼，你记得吗？”

李火旺半跪在床上，双臂抵着两面垂直的墙，眼神锐利地瞪向前方。

……其实他清醒过来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感到抱歉，可又不愿意说出来。人都是得寸进尺的生物，你展现出歉意，对方就会真的觉得都是你的错。在恃强凌弱的社会之中，想要不被欺负，首先要学会拒绝示弱。

仔细一想，面前的诸葛渊也不是完全无辜的，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派他来的？而且今晚他明明吃了清旺来拿过来的药……啧！清旺来的药，肯定是有问题的！李火旺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但他能感觉到，有时候吃那个药，的确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让敏锐的五感不再折磨他，但是有时候，又完全没有效果，精神上的负担没有得到减轻，就会使他的状态变得狂乱而疯魔。

但清风观的师弟师妹里也有好几个“向导”，他们对自己的精神抚慰也有时奏效，有时无效；和清旺来走得很近的赵霜点，她试图进入过自己的精神图景，但最后仍旧束手无策；不得不提的还有巴氏武馆的当家，那个打扮怪异的女人——她甚至直接说：“李火旺，你这家伙没救了。”

……莫非，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下一次更新在周三。想要评论！
（以及突然发现下周三刚好是高考的日子，如果有高考的朋友，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