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O3:KokonoseSak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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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鱼丸
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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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之濑鱼

【茸米】摆渡人

*原作后日谈,借用了一点点小说《摆渡人》的设定


“为了能够获取灵魂的信任,摆渡人通常会拥有特定的相貌。与灵魂的某位亲人或者恋人相似,又或者是第一眼看上去就可以信任。米斯达,可以这样说,我是为你而生的。”


  米斯达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的画面像蒙上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他用左手手掌摁了摁眼窝的位置,才逐渐恢复了意识。身下的泥土潮湿,指尖稍微用力就有滑腻的感觉,他挣扎着爬起来,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干晃晃悠悠地站立,双腿止不住打颤。糟透了,树干上长着苔藓,和泥地如出一辙的恶心湿润感。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黑靴底被泥裹着,还好看不到身后,否则他真的很难忍受看到自己刚才为了站起来,几乎在地面打了个滚后黏上身的稀泥。行头都是平时的那一身,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白雾弥漫,幽深中透着寒气,一看就很容易迷路的树林。他明明应该在…


  …………啊对了,他原本应该在哪儿来着?


  头疼,完全回忆不起来。脑袋里的记忆像被树林里弥漫的浓雾一同遮蔽了一样。


  但困在这里不是上策,调整状态后他开始尝试寻找这里有没有人留下的痕迹。如果他是被什么人运过来,或者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么周围应当留有脚印一类指示出口的标志。


  林冠遮蔽阳光,加上浓雾隔绝视野,搜寻工作异常艰难。虽然怪异,但米斯达很快发现,别说脚印,连周围盘根错杂的树枝都没有一根被折断。他确实是凭空出现在那个地方的,加上心里有种紧张忧虑的情绪漫上来,他推测出了一件事——


  就是他已经死了。


  米斯达不清楚在来到这里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悸的感觉告诉他那是很恐怖的回忆,他绝对是遭遇了濒死的困境。

  这是什么死后的世界吗?他挠挠头,决定不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随便挑了个方向,步履不停。


  似乎是为了奖励他在这种困境之下的乐观,天无绝人之路,他敏锐地在迷雾里发现了一抹耀眼的金色,宛如传说中猎手在林中寻得的金角鹿,可是他手边没有弓箭,也没有枪…等等,他的枪呢?!


  他恍然想起昔日的老伙伴,但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它。也许死人进这种地方也要搜身呢,恐怕在他记不得的时候,安检把他最值得信赖的好伙伴给扣下来了。


  米斯达祈祷那不是什么奇美拉怪物,猎手的鹿逐渐靠近他,反射着黄金般光芒的竟然不是鹿角而是头发,那个人拨开浓雾接近他,现形的金色立刻变得不那么耀眼了。


  “米斯达…”


  “…你认识我?”米斯达下意识去摸插在腰侧的枪,又悻悻地把手收回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金发的青年全身都是雪白的,衬衣、长裤、风衣外套。他身材挺拔,气质出众,拥有一张令米斯达情不自禁地盯着看了半分钟的脸(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点)。


  青年很为难,正在犹豫着组织语言,米斯达抢先一步又抛出个问题:“这儿是不是死人来的世界?你该不会是什么神的使者一类的玩意儿吧?”


  “……”


  “快说!”米斯达试图摆出威胁的态势从面前这个人嘴里挖出情报。


  青年先是为他的态度所惊愕,接下来则是缓慢地露出微笑,绿色的眼睛微眯,比刚才看起来亲切了一些。他点点头,回答说:“对,盖多·米斯达先生,你已经死了。像你这样这么快接受自己死亡的人,我很少遇到。”


  “我靠,我还真死了?!”米斯达不可思议地瞪着金发青年,他只是随便这么一猜,还真就中奖了?可惜奖品不是什么巴厘岛七日游,而是和死神同乘的车票一张。


  他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顺着自己的胡话在撒谎,但他也是被这么叫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是“盖多·米斯达”,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说出真名,这种事还真是匪夷所思。一个诡异的故事可以由巧合缔造,一连串诡异的故事……那就真得靠逻辑了。


  “每个人都会死。人死后,灵魂会穿越一片漫长的「荒原」到达死者应去的彼岸。但在穿越荒原的过程中,会有恶灵阻碍,把灵魂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青年侃侃而谈,冷静平和的声音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所以你需要我。…或者说,你们需要我们。米斯达,我是你这趟灵魂之旅的「摆渡人」,负责保护在恶灵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你。”


  米斯达似懂非懂,但很及时地点头应和。青年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能够获取灵魂的信任,摆渡人通常会拥有特定的相貌。与灵魂的某位亲人或者恋人相似,又或者是第一眼看上去就可以信任。米斯达,可以这样说,我是为你而生的。”


  “…别说这么肉麻行吗?要让我觉得可以相信,那当然应该是褐发巨乳的美女,我愿意立刻敲定跟她共度一晚上,无论是去哪里。”米斯达丝毫不领情地皱起眉头,盯着青年的脸又看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金发也凑合。


  青年听到他的反驳,没有怒气,反而狡黠地眨眨眼睛:“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个样子呀。你可以叫我乔鲁诺(Giorno),这个名字也是为了让你信任我而做的准备。”


  米斯达被乔鲁诺那双碧绿得像森林一样的眼睛瞟得有点心里酥痒痒的,他随口应了句:“Giorno(白天)…那倒确实听起来挺光明磊落的。”


  乔鲁诺脚步稳健,走在前面。米斯达跟在他身后,保持微妙的距离。他倒是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但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摆渡人」怎么会长这副模样?他回忆不起生前的事,但他的品味告诉他,通常情况下他不会有这种友人。


  他询问乔鲁诺关于死因的事,乔鲁诺说他生前是个黑帮,被人一枪击中了脑袋,当场毙命。他听到这简短又直白的描述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想无论那子弹从哪个方向射过来那都是该死的疼啊。


  穿越密集的山毛榉林,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景色。潺潺的溪流顺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向下游奔跑,哗啦水声的出现结束了林间阒默的寂静,米斯达在安静环境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乔鲁诺踏上石块,转身向米斯达伸出手:“牵住我吧。”


  米斯达立刻拒绝,他双手插袋,随意地迈过溪流上的石块:“这就不用了,我又不是行动不能自理。”


  “哦…”被拒绝的乔鲁诺有点委屈地收回手。


  “…呃,我们还要走多久?”


  乔鲁诺从他的大衣里拿出一个金色的沙漏:“在这个沙漏计时结束之前,我必须把你带到目的地。”


  米斯达凑过去看了一眼,那是个精致的小沙漏,上方的玻璃底面刻着数字5,中间的孔缝十分狭窄,流下的沙串联成金色的线,现在已经覆盖了沙漏的底端。


  “看起来时间还挺充足。”


  “不一定,我们要抓紧时间。入夜之后恶灵会出来游荡,那时候行路会变得很艰难。”乔鲁诺珍重地把沙漏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越过小溪后出现了踩出的路,两侧的草逐渐向中央侵占,但仍旧能标识出路的延伸。米斯达左右环顾,这和刚才的景致不一样,像人搬走后留下的村落遗址。偶尔出现一栋建筑物,它的花园里准长满高至膝头的野草,把房门都给堵住。而风车上则挂满绿色的藤蔓,应景地开放着五颜六色、艳得扎眼的朝颜花。


  米斯达闲得无聊,又没法在这周围逗留,于是他尝试和乔鲁诺攀谈起来:“你干这行多久了?”


  “…这算什么问题?”乔鲁诺一听就皱起眉来,“如果你是想问我已经把多少灵魂送到彼岸的话,至少两只手是数不完的。放心,我很熟练。”


  米斯达有点失落,他其实希望面前这家伙别这么熟练,他不想自己的灵魂被当做被运送的货物。如果他的同行者上路不久,也许他可以把这当做是生命终焉的一场旅行,反正周围的景色确实不差。


  他又问:“所有人都会叫你‘乔鲁诺’吗?”


  “这倒没有。这个名字是属于你的,刚才我说过了吧?”


  听完这话,米斯达在心里窃喜:哈,至少现在他属于我!兴奋的情绪来得突然,他自己一时也无法解释。米斯达稍稍偏头就能看到乔鲁诺的侧脸,长长的金色睫毛在阳光的覆盖下蒙着鎏金般的光芒,从表情里读不出激烈的情绪,他微微抿唇,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米斯达想,他的摆渡人确实有神祇的光辉,正是如此才能使人内心涌动出喜悦吧。


  “……喂我说,乔鲁诺啊,那个什么彼岸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天堂一类的存在,但它是平等的世界,所有死者的灵魂都会去往那里休憩。在那里,你也可以看到先你一步逝去的亲朋好友。”乔鲁诺放缓了脚步,和米斯达并排,“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乡间小路愈走余宽,荒败的村庄景象被行路的两人抛在身后,身侧再没有无人居住的废弃小屋,东倒西歪的白色栅栏突然消失在视野里,再向前就是修葺整齐的草坪,像城市里的某处广场。米斯达盯着远处,前方街道的景象就像从那不勒斯的某处摘出来的一样。


  他想了很久,缺失的记忆在脑袋里浮浮沉沉,他伸手想要抓住碎片,破碎的画面却像游鱼绕开他的手指,又去往远方。他一定是有想见的人,而且是想见很久的人,但他们都是谁?


  “还是想不起来吗?”乔鲁诺见他久久没有回答,问道。


  “啊。”米斯达轻轻叹了一声,耸肩,“我该不会到了那边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吧?”


  “不会的。”


  繁华的城市街道此刻空无一人,两侧的店铺里没有任何商品,只有字体夸张颜色鲜艳的招牌寂寞地面对街道。米斯达路过了他平时常去的那家蛋糕店,店铺门前的空地支着几把遮阳伞,黑色的桌椅随意地拼放在一起,日常的景象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回忆。


  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亮着的焦黄灯光,米斯达眯着眼睛仔细瞅着立在石阶往上的平台上的建筑物,是家酒吧旅馆。隐隐约约能听到人声嘈杂,这对刚刚穿越那么久无人荒原的米斯达来说,是极大的刺激:“乔鲁诺,你看那边好像有一家店开着!”


  “这里绝不可能有其他人的,不要绕道,我们继续走。”乔鲁诺的眉头簇得很紧,他伸手去拽米斯达的袖口,可惜后者想到能有机会在酒吧大快朵颐,就打定主意不走了。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满足一下我的欲望好不好啊?”米斯达摆出了绝症病人要求医生帮他拔掉呼吸管去满足最后愿望的架势,没等乔鲁诺做出任何回应就小跑着向左手侧的石阶跑上去。乔鲁诺没有办法,只能谨慎地跟上去。


  酒吧就是普通的酒吧,逼仄的红砖建筑,内部用木头搭建出吧台和吊顶。用一块深得发黑的红布挡住了内堂,只有老板娘一人靠着吧台抽烟,燃烧的烟草飘出浑浊的白烟,散在门外的空气里。苏醒的记忆让米斯达意识到这是他常去的地点之一,理由是收保护费。


  嘈杂酒吧的旁边是杂货铺和药店,和街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人光顾。三层楼的建筑在这个安静的城镇里显得格外怪异,像陆地上的冰山。


  “哟老板娘,有没有坎帕尼亚产的酒?”米斯达把手肘搭在吧台面上,吹了声口哨引起老板娘的注意。


  少妇把燃尽的烟丢掉,踩了两脚,懒洋洋地对米斯达说:“葡萄酒?这儿没有,只有啤酒。德国货喝吗?”余存的烟雾从她的鼻腔里慢悠悠地晃出来,喷向米斯达的脸。


  处于对她的尊重,米斯达没有伸手去拍打烟雾,只是等待它散开。他想起以前和福葛一起来的时候,那个小少爷出身的同伴很讨厌老板娘这种无礼的举动,几次险些动怒。


  ——福葛?米斯达一个激灵,他好像想起点以前的事了,这就是他的同伴之一。


  他心底欢呼了句Lucky,随手往菜单上一指,点了扎啤酒。老板娘扭着腰往柜台后去取酒,刚迈两步就看到了刚才被米斯达挡住的人——站在门外逡巡不进的乔鲁诺。她挑眉往米斯达的方向看:“你的同伴?他不进来吗?”


  “呃,可以这么算吧?他说是我的摆渡人。估计他不太喜欢这种地方。”米斯达接过啤酒,嘴唇与浮沫紧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凉爽的酒液顺着喉管落入胃袋,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在他长舒一口气的功夫里,老板娘又点了支烟。她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随着嘴唇开合,烟雾又拍打在米斯达的脸上。内堂的手风琴声骤然变大,米斯达吸入烟雾后感觉有些耳鸣,吊在头顶的暖色灯又亮了个度。他看着老板娘娇俏的脸,有种回到了自己十八年以来生活的城镇的感觉,仿佛外面根本不是什么“荒原”。


  “摆渡人。”老板娘重复了那个名词,“那你该知道这里只有你的灵魂了。……我说呀,你想不想活着离开这里?”


  女人稍沙哑的烟嗓发出的声音此刻宛如塞壬的歌声,诱惑着久航的水手,米斯达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缓慢地贴近米斯达,手抚摸他的耳垂,笑吟吟地继续说:“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物件?”


  “他有一个沙漏,他告诉我在沙漏计时结束前就会把我送到彼岸。”


  米斯达没有避开,他的头脑开始眩晕,女人在他耳边呢喃的每一个词听起来都十分响亮。


  “把沙漏抢过来,这样他就会消失。再循着原路返回,灵魂回到肉体,你就会复活……米斯达、米斯达,你不想活下去吗?你想坦然接受死亡吗?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女人越贴越近,唇几乎要和米斯达的相碰,“想想你的同伴,阿帕基、布加拉提、纳兰迦,那些你常提起的人,他们都在等着见你呢。”


  烟草的烟雾逐渐幻化成香气,浓郁得将他的所有嗅觉细胞裹缠。米斯达的眼前天旋地转,女人的脸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他没办法思考,他只能判断出女人所说的人都是他的同伴,他毫无疑问拥有与他们见面的渴望……


  “米斯达!”


  米斯达感觉冰凉干燥的唇瓣覆上来,缠绵地吻他,攫取他口腔里的空气,末了还咬他的舌尖。他缓慢从那阵晕眩中回过神来,面前不是女人的面庞,而是他的摆渡人乔鲁诺。青年额前梳得规整的蛋糕卷因为猛然压在他的额头上而散开,凌乱地垂下金色的头发。他们隔得很近,乔鲁诺的鼻息急促地呼向他的鼻翼,温热湿润。


  他的手腕被乔鲁诺死死抓住,在不清醒的时候他早已被拽出了那间怪异的酒吧。米斯达回过头去看,砖砌成的建筑物在他眼前轰然倒塌,粉碎成砂土,被风卷着流向周围,转眼间就只剩空地,仿若一场荒诞的幻梦演播到结局。


  “……这怎么回事…”米斯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啤酒的涩味还残余在他的口腔中,怎么说都不像幻觉。


  “她跟你说了什么?”乔鲁诺冰凉的手紧紧贴着米斯达腕部的肌肤,却丝毫没有变暖的趋势。他看起来很焦躁,像害怕失去什么珍宝一般握得更紧,米斯达被他缠得难受,又挣脱不开。


  米斯达空出的那只手伸向乔鲁诺的胸口,去探他放在大衣里的沙漏。沙漏的玻璃是暖的,拿出沙漏的一瞬间,米斯达差点以为他是剖开了乔鲁诺的胸腔,把他跳动的、温暖的心脏给握在了手心里。他和乔鲁诺目光对峙,不露半分怯色:“她教我怎么复活。”


  沙漏里还剩一半的沙子没有漏完,被米斯达握住的瞬间,时间宛若被加速,沙不顾中间孔径的大小,疯狂地下坠。周围的天色合拍地骤然昏暗,云被狂风驱赶着循风向逃窜,太阳跌入地平线,只消片刻整个空荡的城镇便陷入黑夜。


  路灯闪动,忽明忽暗,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乔鲁诺警惕地看向刚才酒馆消失的地方,地面陷下极黑的深渊。


  “米斯达,你不可以相信她!…待会儿再解释,快走,从这边下去!入夜之后就会有恶灵出现了。”乔鲁诺一把夺回沙漏攥在手中,拉扯着米斯达拔足狂奔。


  石阶连着石阶,向下一直延伸,狭窄幽深的通道里风速格外快,吹过脸颊宛如割刀。


  米斯达的头脑里纠缠了太多碎片化的信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跟从潜意识去相信乔鲁诺,还是毁掉沙漏向回跑。但乔鲁诺的手握得很紧,在毫不放松的亲密中,米斯达无法辨认这是否是名为任务的责任感在驱使,那只手掌的力度似乎在诉说,乔鲁诺是真的想要保护他。


  他们通过了长长的石梯坡面,出口正对的是一条弯曲的公路,斜切着通往海岸边。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乔鲁诺面色凝重,手臂发力把米斯达牵到身后,面朝来时的路。黑影从巷口里倾泻而出,像蝙蝠般拍打着涌向乔鲁诺。


  黑影几乎将整个来路淹没,场景非常骇人。追兵没有留给他们任何震惊的时间,平坦的沥青地面比刚才更适合逃跑,但同时也加快了身后魑魅魍魉的追击速度。海边近在眼前,乔鲁诺知道那就是逃亡的终点所在。


  影子从黑暗中伸出利爪,一边凄苦地发出哀嚎,一边伸向跑在米斯达后面的乔鲁诺。它们割破他白色的衣裤,细密的血痕渗出血液濡湿布料,画面仿佛荆棘在追击天使。米斯达不敢放慢脚步回头去看,但他总是很担心黑影将纯白的少年给吞没。


  他正在担忧,乔鲁诺突然趔趄着从背后推他。米斯达惊愕地偏头看向身后,有黑影从上方的房顶上落下,像一张诱捕金丝雀的网,把乔鲁诺按向地面动弹不得。黑影从片状变成丝状,堪比锋利的鱼线狠狠勒进乔鲁诺的血肉中。


  “米斯达,别管我,快走!”乔鲁诺挣扎着向前爬,手肘击打背侧的空气,但摁在他身上的那片黑影融进了地面,合得比蚌壳还紧,死死咬住他的下半身。他越是挣扎越是无力,只好把一直护着的金色沙漏扔向米斯达的方向。


  投掷的动作完成后,凄厉嚎叫着的黑影就快把乔鲁诺拖进地面里,但有什么阻碍了他下沉的进度。米斯达没有继续逃走,他双手握住乔鲁诺的右手,指缝和指缝贴合得紧密,用尽全力把金发的少年拖出来。


  如同和一场雪崩竞速,身后滚滚涌动的黑影铺满了整条公路,铺天盖地、气势汹汹。


  米斯达嘴里叼着漏斗的边缘,用脚去踹掉压在乔鲁诺身上的黑影。黑影的禁锢略有松动,他立刻把乔鲁诺提起来,拥入怀中。


  黑影的细线把乔鲁诺勒得伤痕累累,纯白的衣裤此时破破烂烂,割出的伤口纵横交错,皮肉外翻。米斯达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把失去行动能力的乔鲁诺横抱起来,不顾一切地奔向前方。


  金色的漏斗掉落下来,落在乔鲁诺的腹部。他艰难地移动手去护住沙漏,沙漏里的沙没有因为颠簸而改变流动的方向,现在时间已所剩不多。


  “去…海边……”乔鲁诺气若游丝,双眼几欲闭上。


  公路出口直连海岸,末端突兀地探入沙滩,像河道突然干涸。米斯达抱着乔鲁诺在海岸奔跑,堆积的沙吞没他的脚掌,每一步都陷下去,十分费劲拔起来,却又在下一次迈步的时候踏得更深。他的步履越发沉重,失去节奏,但仍旧一刻不停地奔向乔鲁诺说的海边。


  潮水漫过沙滩,将松散的沙浸透,露出深褐色。深藏青的天幕之上只有一轮鹅黄的满月,镶嵌在海天相接的海平线处。米斯达看着这所谓的终点,面露难色:不是说“彼岸”吗?这可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啊!


  黑影潜行在沙子中,像沙漠里埋伏的蛇。米斯达心急如焚,抱住乔鲁诺肩头的手掌裹得更紧。


  “乔鲁诺,你确定这真的是目的地吗,这可是海啊?!”


  “米斯达……你愿意相信我吗?”乔鲁诺抽了口气,将沙漏举起来,上层的细沙已所剩无几,他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失去力气,“我剩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双眼微微睁着,绿色的眼睛满含情意地望向米斯达。前方是未知,是常理中会将人引向死亡的路。米斯达看向乔鲁诺,心底有什么地方逐渐变得柔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却好像已经注视那双眼睛无数次。


  纯粹的直觉告诉他,他愿意为散发着光芒的乔鲁诺赴汤蹈火,他曾为此无数次许诺,也曾无数次注视着这祖母绿色的眼睛,将其中所有的爱意据为己有。


  “我相信你,乔鲁诺。”米斯达咬牙抱着乔鲁诺,踏着白浪跑进海水之中,海水一步一步地攀上他的黑靴,又淹过他的大腿。他不得不抬高手臂以免乔鲁诺受伤的躯体沾上海水。


  在他以为终于无计可施的那一瞬间,摩西分海的奇迹出现了。海水汹涌翻滚着扑向两侧,露出湿润的海床,一条黑色的路直通往天边。


  米斯达紧拥乔鲁诺,不断地奔跑、奔跑、奔跑,直到地平面不再平整,直到身后的城市景象已再无法看见。金色的沙漏发出比月光更耀眼的光芒,将两人包裹。


  

  

  米斯达是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中再次醒来的,他的腿抽动了一下,就像缺钙抽筋的成长中青少年那样从梦里惊醒。他很快辨识出这是乔鲁诺的公寓,顶上那盏吊灯被他嘲笑了好多次过于简陋,和教父的身份地位不符。


  守在旁边的是福葛,米斯达艰难地坐起身子,看到了躺在自己身侧,和刚才那个梦境里一样伤痕累累的乔鲁诺。


  “……这怎么回事啊?福葛?乔鲁诺?”米斯达摇晃昏沉沉的头颅,梦境和现实夹杂在一起,在做那个奇怪的梦之前,他好像正在和某个街区负隅顽抗的替身使者对战,中了弹之后就不省人事。然后他在梦里忘了自己是谁,但和乔鲁诺一起逃了出来?


  他再仔细看了看,乔鲁诺的掌心里正躺着No.5,他忽然意识到梦里那本来应该是一个沙漏。


  “米斯达,是乔鲁诺把你带出来的吗?!”福葛抓着米斯达的肩膀,他眼睁睁地看着乔鲁诺身上增加的伤痕,却完全不了解在幻境中发生了什么。见米斯达一脸茫然,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猜到米斯达现在脑内一定一片混乱。


  “你还记得多少?你被替身使者攻击,那家伙的能力是把人的灵魂给拽出来放进幻境。根据拿到的情报,可以以替身为媒介进入幻境的世界,引导灵魂离开。”


  “我想起来一点儿了…”


  “但乔鲁诺那是什么情况?你们在幻境里被攻击了吗,敌人很难缠?”


  米斯达挪动到床的另一侧检查乔鲁诺的伤势,心里咂摸起梦里的经历。也许是替身攻击的原因,在梦里他完全不记得乔鲁诺的存在。那家伙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惊讶的表情大概也是因此而来的吧?


  即便记忆中没有乔鲁诺的存在,但他对乔鲁诺的信任已经深深烙在心里,他的心脏帮他记住了那种感觉,不用大脑思考验证,他也愿意相信乔鲁诺所说的每一句话。


  米斯达弯下腰去吻乔鲁诺的脸,血痕渗出的血珠还是温热的,沾在他的脸上。他低声喃喃:


  “…我愿意相信你,因为你是乔鲁诺·乔巴拿。”


  年轻教父在梦里编了个故事让他信任自己,可米斯达想,要是真有这么死后的世界,那他的“摆渡人”说不定真的会拥有乔鲁诺的声音和相貌。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愿意他人来顶替他爱人的身份,他想要的是牵着乔鲁诺的手,一同走向彼岸。


  盖多·米斯达命定的灵魂摆渡人在这个亲吻结束后醒来,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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